【外语】祈（下）
军队离开后，祈安骑着陪自己走过了两年的马儿，走过了自己打过的每个战场，她看着这些已经又长出来了青草的土地，那些鲜血，那些恐惧，那些疲惫，仿佛在眼前一般。远在边关，她不知道帝都在大军到达时的盛况，不知道父王为二公主所摆的盛大宴席，当然也不知道，皇上在得知祈王没有回京时的愤怒。所以当一个太监带着一队精英部队来到自己面前时，祈安由衷的感到疑惑，只见那太监似是嘲讽的看了祈安一眼，当即拿出圣旨：“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:祈王霍祈安违反帝命，私自留在边关，当即押送回京，严惩不贷，钦此！祈将军，你是自己和我们走呢？还是······”祈安若有若无地看了太监身后的武士，笑了笑，伸出手腕：“有劳公公了！”太监看着她笑靥如花，一时间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。
自祈军回京后，帝都又迎来了万人空巷的场面——祈王因违反圣旨被押送回京接受惩罚。一时间城中能看见城门的酒楼都被订满，人人都想一睹这个仿佛不爱闺阁爱江山，敢于忤逆帝意的女子的面容。当祈安被押进城时，城中老少都被她脸上的淡然所震惊，仿佛她不是回京受罚，只是去寺庙中找高僧讨了一杯清茗，觉得乏了，便款款回家。那种仿佛与天地相容的从容，让人们觉得，这大公主，才是圣朝真正的公主。
祈安又站在了大殿之上，抬头看着自己两年不见得父王，脸上表情始终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动。天子看了她一眼，随即发话：“霍祈安，是不是在外带兵两年，翅膀变硬了？”“回皇上，圣朝是祈安的天，祈安翅膀再硬，也飞不出天！”皇上一听，顿时大怒：“那谁允许你在二公主生辰之日不回京？”祈安顿了顿，随之又是一笑：“回皇上，儿臣只是觉得塞外景致极美，想着在边关为妹妹庆生，让公主生辰的喜庆感染边关，普天同庆，不好吗？”皇上龙颜怒气更盛：“无稽之谈！来人，祈王霍祈安违逆圣旨，不知悔改，随即押往大牢，听候发落！”语毕，朝中大臣心中大惊：祈王刚刚立下保家卫国之大功，就因没回京庆生成为囚犯。再者，祈王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，皇上下令时竟没有一丝犹豫。思及此处，人人摇头。再看祈王，真真算是奇女子，听了这个消息后，脸色淡然依旧，只是那眼中，仿佛有过一闪而过的哀伤。
祈安坐在牢中的草垫上，隔着一个小小的窗子看着天上的月亮，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，恍惚中还有王将军的声音：“祈王两年征战南北，所到之处战无不胜。两年统军视战士如亲人，今无辜落狱，我等不服！”“祈王是保卫河山的英雄，怎可现处牢狱？我等不服！”“二公主从不曾在战场上策马飞奔却锦衣玉食，祈王辗转数月为保江山却受牢狱之苦？我等不服！”
祈安听着将士们仿佛在战场上一般愤慨，愣了许久，回过神来之时，脸颊已经湿透。她抹了一把脸，朝外大吼：“王将军！”瞬间安静，王将军大声回应：“末将在！”“本王令你马上带领三军将士回去，不可踏入大牢一步，不准多说一句话，违令者，军法处置！”“······”“本王保证，一定安然无恙地走出去，让兄弟们回去等着，我们的庆功酒还没有喝呢！”王将军一听，心中大喜：“是！将士们，祈王担保自己无虞，让我们回家去等着喝庆功酒,走！”感觉外面已无声息，祈安缓缓坐下，她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危：战乱虽已平息，但难保匈奴不会再犯，皇上一定不会将她怎么样。只是想到父女一场自己却要靠着这个理由活下去，祈安便觉得那月光分外刺眼，刺得人眼泪不止。
果真如祈安所料，皇上不久便将她释放，三天后出关。临走前，皇上当着所有战士的面问祈安想要什么奖赏，祈安想了一会，开口道：“儿臣请求永远驻守边关，再不回京！”皇上一愣，呆滞的盯着祈安，忽的想起她七岁那年，曾经迈着异常轻快步伐向自己奔来：“父皇，我生辰那天给你表演剑舞梨花好不好？师傅说这剑法杀不了人，但是特别好看······”后来祈安生辰那天，祈羽却在闹脾气不肯吃饭，他匆匆赶去和二公主玩到半夜，也不知道祈安那天等了自己多久，只知道第二天路过梨树时，满地梨花竟让人无法着地。念及过往，再看着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睛，经过那么多杀戮，竟不含任何杂质。天子突然觉得，这个自己忽视多年的大女儿，竟也是可以倾国的。
天子愣了许久，知道身边的太监小声提醒：“皇上，您······”他又沉思了片刻：“祈王，不悔？”祈安笑得清风明月：“不悔，不怨！”“······准了，祈王霍祈安，驻守边关，永不回京！”“谢皇上成全！”祈安说完，便立刻翻身上马，斗篷纷飞，号令全军：“出发！”她想着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，幸好是再不入京了。身后的将士只觉得风中有水打在了脸上，抬头一看，没下雨呀？
许多年后，京城中依然对这个故事津津乐道，人人都说：“祈王霍祈安真乃奇女子！为守国土，驻守边关，青春岁月，都献给了自己的父皇！”可是有谁可以看见呢？塞外刺骨的寒风中，边关粗糙的明月中，大漠中的骆驼刺里，祈王那久久伫立的身影。
已经不知第几次梦见儿时宫中的繁花锦簇，已经不知第几次梦见妹妹的如花容颜，已经不知第几次梦见父王的威严天相，祈安又从令人沉醉的梦中醒来。她透着帐篷的窗向外看，觉得和在狱中那么像，只是不知为什么想起两句话：
吾以苍茫岁月画地为牢，不知能否博得天颜一笑？
吾用血肉之躯保你河山，但愿祈得圣朝一世平安！
文字记者：顾莹
编辑：王红霞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