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写些东西,就想起了你,坦诚,比起你,更怀念那段时光。那就给不会看到这些的你。
每次都会很认真地看你的手,而忽略了你当时微皱的眉和勉强扬起的笑……好遥远的回忆,读来倒像是我的假想,可确是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记忆。
——写在前面
那是夏天,你家盖房,我跟你身后,一块一块地搬,比我大两岁的你却可以四块一起。手心满是红色砖屑,手一松,砸你指头上,顿时一片红。我傻傻地站一边,几岁的你不哭不闹,笑着抬头,“没事”。找来白布,我笨手笨脚,打个结。然后是两块,带着红色白布的手指,倔强地翘起。
那是夏天,穿梭在芦苇丛,我跟你身后,没穿鞋,松软的泥土,深一脚浅一脚。一个个的小洞,很小的螃蟹探出头又缩回去,我拖着麻袋,你一个个地抓,手心满是泥土和红印,不时回头,“晚上吃大餐”。我拖不动了,天也渐暗,后面传来叫唤声。再往前,扫开芦苇柔软的杆,蹲下,摊开手,把清清的江水和成泥色,看你扎满红印的手骄傲地述说着战绩。
那是夏天,你家后面不大不小的河泛着银光,我跟你身后,在河边提着竹篮,一个一个地捡起你从水岸边摸着的田螺,几经劝诱,脱去鞋袜,扶着奶奶的手下了水,沁心的凉。埋头看小小的鱼,清清的水,不会儿却见水面飘来丝丝血红。你荡起了河水,转头向我,“没事”,我却上了岸,看不深不浅的水下你的手,到出神。
那是夏天,你家一片桃林挂满果实,我跟你身后,提着袋,捡你树上扔下的桃儿,你一棵一棵地爬,我一个一个地捡。夏天的树,爬着各样的虫儿,从树上下来,手上突起好多红肿的包。沿着来时的路,一个一个捡起被我丢弃的裂开皮的那些,拿着它们,举起手,“待会儿这些我吃”,呆呆地看着你的手,点头。
那是夏天,你学会了骑车,扶着对你说很大的车,用那双留有伤的手。我跟你身后,你吃力地推,我小心地扶,好不容易地上了坡。带着我,歪歪扭扭地骑着,直至平稳。很大的车,也很旧,吱吱呀呀地叫嚷着,跳跃的声音,“看看这长江尽头”,全然忘了坐你车后挺害怕的我。太阳一点点变大,我带着你那很大的草帽,看不到你额头的汗滴落的声响,只是背后清清楚楚地湿了一片。还是骑了好久好久,失望而返。
那是夏天,江水上涨,需要搬家,往后移,我跟你身后,一趟一趟地推着板车,你的东西少到我可以搬动。天空有了星,坐在泥巴筑起的堤坝上,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每一小块泥巴都很紧实地抱在一起,那般结结实实,却也受不了柔软的水的侵蚀?荡着脚,看江面闪着灯的船只,来来往往,伴着汽笛声。你请我吃冰棍,两毛钱一根,用现在很少的那种纸币。看你拿着冰棍敷在白天被压着的手上,低头看手,“没事”,还是那句。
…… …… ……
那是夏天,很多年后的夏天,我焦头烂额地忙着中考,听传来的消息,你不上学了,要工作去,靠那双从小就不怕伤的手。从小跟你身后,没见过你妈妈,爸爸很少回来,爷爷去世早,跟着唯一可亲的奶奶,过活……算是完成了你不喜欢的九年学校生活,还是太早地踏上了八年后的现在仍离我有点远的另一个世界。电话那头,“考试结束,请你吃冰棍,五毛钱一支的”。那头的声音,听不出色彩,我这头却想着外出的艰辛,十几岁而已的年纪……然后,五味杂陈。
那是夏天,夏天以后的以后,就没再有螃蟹,没再有田螺,没再有桃和冰棍,还有单车和土路,船只和汽笛……
会记得,那是很高的土路,低头是一座座青灰的砖房,掩映在很高大的洋槐里;
会记得,那是很漂亮的小河,泛着波光粼粼,投射在家家屋后的墙面上;
会记得,喜欢张开臂膀,迎着风,大声嚷着从高高的斜坡上跑下来;
会记得,用小麦皮和着米熬成的粥,不是很讨人喜欢的粘白,也不是明亮的灯光下用好看的碗盛的很稠的米,而是微黄的灯光下,微黄的碗盛的一碗微黄的稀粥,味道却是好……
奶奶去世后,没再记起要去你家看看,也没再记起那条去你家的路,偶尔想起被江水淹没掉的那个小村落,江底下还沉放着我最美好的时光里的回忆,何时捞起,熬一碗粥……送与你,想知道,会用什么模样的手来承接?
编辑:王燕红